白色石頭

低浮中

【一期一会】Part 10 逢魔时刻

【十年前的她魂穿到十年后的自己身上,并和十年后的恋人展开一日限定约会的故事】


weibo指路:@ 地表变质大理岩





正文:



  他们离开九里,跨过汉江,一路疾驰,途中在富川停下给车加了点油,尔后便继续一路西行。全程不过一小时,拐过一个大弯、驶出隧道,赫然在目的便是浪花滚滚的大海。

  

  和他想象的不同,仁川这边的雨云似乎已经过境,正随着掠过海面的狂风翻涌着往后退却,使得沿海公路尽头的天空逐渐现出水润的亮色。他们沿着公路行驶,黑色的车体飞溅着雨滴。他握紧方向盘,默默将油门踩得更深,带她去追逐日光。

 

  随着阴翳的撤退,天际的亮色正不断晕开,裹夹着被撕成碎块的乌云逐渐占满了整个天空。已经沉向海面的太阳终于有机会重返舞台,抓紧这消逝前的短暂时间从云间向大地投射出万道光华。

 

  无论是沿途的路牌、围栏,还是在海面上挣扎的轮船,虽然之前都被淋得湿透,但此时一经阳光映照,全都亮晶晶的宛如新生。

 

  他将车窗打开,放慢车速,让带着大海特有咸味的风灌入车内。她对窗扬起下巴,任风撩起她散落肩头的长发,感受着那透心的凉意。

 

  他将车驶离公路,停在附近一个无人的观海平台上。

 

  海水在他们跟前几十米的悬崖之下咆哮,拍打着崖壁发出哗哗的不和谐之音。

 

  阳光穿过绵羊毛般厚厚的卷曲的云层,被过滤掉了无力为继的黄色绿色的光波,只留下最鲜艳的红色橙色逐渐爬满天壁。这大概是一天之中最令人惊叹的时刻,因为整个世界都被泡在了橘色的汪洋里,每一个人每一件物都被从头到脚淋个透彻。

 

  但是阳光还是有些刺眼的,他回头想问她会不会不舒服,却见她一动不动地直视着沉浮于海面的夕阳,极其缓慢地眨着眼睛。泛着橙红亮光的海落入她褐色的瞳仁里,摔成一片金色的齑粉。

 

  时至黄昏,古人又称其为逢魔之时。

 

  他惊讶地发现,坐在副驾上的不再是她——不,应该说不是现在的她。头发被松散地扎成马尾,脸颊看着较现在更圆润,显得更稚气,身着宽松的白色短袖和灰色短裤,像一头初涉世事的小鹿般蜷缩在座位上,只有晶莹的泪水淌出她凝视着前方的双眼,顺着脸颊不住地滑落。

 

  传说到了逢魔之时,人就可以看见非人的东西。

 

  他感到身体有些微微发抖,却绝对不是因为害怕——为什么要害怕呢?——那一瞬间他脑内只有一个念头:

 

  终于,见到你了。

 

  那个沉湎于悲伤的你,那个我不认识的你,那个被流年与我隔开的遥远的你,我终于见到了。

 

  那个时候他们明明是仅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但此时的他见到她,不知为何却产生了一种怀念的感觉。不仅是她,就连他的眼眶也开始变得酸涩。

 

  他伸手想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不忍打扰她。但他又无法将目光从这个对于他而言崭新的她身上挪开,于是他只能靠在一边,一边将纸巾盒放到她的手边,一边用余光关注着她。

 

————

 

  她本来根本不想哭,因为昨晚她已经哭了很久,现在在玄彬面前哭也不合适,但当她看见夕阳时,却突然悲伤得情难自禁,眼泪止都止不住。

 

  她想不明白,明明她一点都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也明白即便之前不分手,分道扬镳也必然是价值观根本不同的两人的结局——那个人虽然支持她、虽然有耐心,但却始终不能理解“演员”这个职业本身以及她对这个职业的执着与坚持。婚姻固然是用爱情来堆叠的,但却依靠年华来维系。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无法相互理解,当爱情被时间磨尽后、当更加残酷的现实露出其狰狞的面目时,他们又该何以为继呢?

 

  是会抓住一纸婚书,拖着曾经贫穷与病榻共进退的誓言,然后装作无事发生岁月如常吗?还是会撕破如纸般的婚前大计与幻想,带着一身狼藉疲惫黯然分开呢?答案她非常清楚。

 

  一切的一切,她在理性上都明白的,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呢?她甚至觉得,现在的自己,较之于昨晚刚刚分手时还要难过。昨晚的她或许还怀着对对方的愤懑不满,但现在却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伤痛。

 

  她还记得他们如何相遇,还记得第一次的身体接触,还记得他对她的呢喃爱语,还记得两年间无数个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甚至还记得在那些闪闪发亮的瞬间他的一举一动……她越哭,泪眼之间的这些回忆便越发鲜活,就像眼前笼罩大地的赤红余晖一般,让她无可遁逃。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啊……

 

 她感到自己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如此悲鸣着,直到声嘶力竭、直到支离破碎。

 

  人们总习惯在失恋时故作冷酷,将分手称作“得救”。似乎这样就能欺骗自己不要那么难过,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相信“感情就是这样,不过如此”,似乎这样就能及时止损。但是,如果一切的付出、所有的接受以及在一起的时间,真的是“不过如此”就好了。

 

  最终,大家不过都是《情人》里的简,在与旧爱远隔重洋之时,因突然听见熟悉的华尔兹而缩在音乐厅角落徒然哭泣,意识到自己早已带着满身那个人的印记,发现自己竟爱那个人如此之深。

 

  这种发现是多么悲哀,因为即使及时到来,也什么都无法改变。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默默注视着夕阳流泪流了多久,直到玄彬将纸巾盒放到她身边的动作让她将自己从眼前鲜红的海中捞起。

 

  幸好,十年后的自己有他在身边。

 

  她抽过纸巾,想擦掉自己的泪水,但太多了,根本擦不完。

 

  她终于得以将视线从火烧般的云彩上挪开,抬起眼看向身边的玄彬。只见他也并没有在看自己,而是扭头注视着另一侧浪花翻涌的大海,装出没有看见自己哭泣的样子,只有仍搭在纸巾盒一侧的手指透露着他无言的关心。

 

  她感到十分内疚。今天的他一直在承受她的情绪、一直在带她做她想做的事情,而她却什么也没能为他做,甚至就连在如此美景之前,她也没有好好地陪他观赏,而是自顾自地沉浸在悲伤之中。更糟糕的是,她让他知道了她哭泣的原因。

 

  要是她刚刚没有跟他坦白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好了,他现在一定很难受吧?

 

  我真的,糟糕透了。

 

  “哎呀,真的烂透了,现在哭成这样,明天肯定会肿的。”她嘀咕着,他闻声回过头来平静地注视着她:“感觉好些了?”

 

  他虽然表现得平静,她还是在他眼底捕捉到一丝悲戚的光。暗自自责着,她点了点头。

 

  他又将目光挪开,放回眼前金蛇跳跃的海面,就这样出神了几分钟后才缓缓开口:“会为那、那个人感到伤感是很正常的事情。十年前的我、二十年前的我,大概也在经历着这样的低谷。”

 

  这是今天以来,她第一次听见他谈及自己的事情。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止住了,她坐直了身子。

 

  一只鸟儿,大声鸣叫着,在海上这片不知名的天空下盘旋。观海平台边上种植的一些无名的花朵,在夕暮之风中摇曳着,似乎也在侧耳倾听。

 

  “以前的我,即使在和对方分手之后,还会问自己:‘我是真的爱着这个人吗?所谓的爱真的就是这样吗?’每一次分手,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来安慰我。但只有我自己心知肚明,我虽然确实因为分手而低落,却远没有像你现在这样悲伤。甚至于,我将它和我在片场演戏时心里的感觉比较,发现好像还是后者比较深刻。”


  孙艺珍抿着嘴唇,看着他的侧脸,只觉得逆光晕影里的他此时是那样的落寞。


  他抬起手肘支在车窗旁,托着腮,目光却没有从渐渐转成深红色的海面上移开:“一开始,我以为我大概是既无情又迟钝的类型。后来才逐渐意识到,我不过是容易头脑发热、热情又难以维系的最糟糕的一种罢了。在关系的开始,我确实爱着对方,但几个月过去后,当这种所谓的爱消退,这段关系就找不到继续维系的理由了。你大概也看出来了吧,作为普通人的我,话少、敏感、不知道如何正确地表达感情,所以一旦热情消退,我很快就会让对方受不了了。我觉得自己这样和人渣无异,因此会尽我所能对对方负责,直到对方和我说分手。每次如此。也正是因为每段关系都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我才没有太多的感觉。

 

  虽然我确实很想结婚、想组建一个家庭,但如果我甚至无法将对对方的热情维系到结婚的话,那我这种人即使勉强结了婚,也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幸吧。”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你现在哭得这么伤心,至少说明你对那个人的感情是很深厚的,至少说明……那个人不像是以前的我那样。一个值得纪念的人,日后回想起时,大概也会成为很珍贵的回忆吧。”

 

  突然,一只温暖的小手伸了过来,握住了他放在纸巾盒一侧的手指:“好了,不要再这样说了。”他回头,看见她正抬头凝视着自己,脸上的泪迹还未干,但红色的天光却让她澄澈的眼底充满了温度:“请你不要再这样说自己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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